文/吳佩璇(暨南大學研究生,Glocal Action 駐地實習生)
幾個月前來到泰緬邊境田野實習,這裡走一小段就有便利商店、小吃攤,生活十分便利,似乎與在台灣沒有什麼不同。但跟著全球在地行動公益協會的服務腳步,才漸漸剝開如出一轍的現代生活,看見土地上的多元樣貌。
在邊境,多元的族群在這裡匯集,緬甸移工、泰國少數族群、國際援助工作者等等……,多種語言令我感到混亂和頭疼。想到在台灣念個雙語學校就覺得很了不起了,但這裡的人似乎隨便都會說 3 種語言,這是生存的必備技能。
在最困乏的環境中,他們仍堅定辦學
緬甸人為了尋找工作機會或逃離戰火而來到泰國,但因為沒有合法身分、語言隔閡以及經濟狀況等原因,他們的子女無法進到泰國學校就讀。漸漸地,有一些受過教育的緬甸人自主辦學,為這些孩童提供教育機會,有老師、有學生,學校就出現了。
從台灣出發前就聽說:即使長期缺乏經費,貧困的緬甸家長和當地教育工作者仍想盡辦法,努力讓學校繼續經營下去。對台灣的我們來說,真的是很難想像。我在台灣的教育現場總會聽到學生不想上學、不想寫作業等許多抱怨,義務教育讓我們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,甚至想抵抗和逃離。所以我很好奇:在資源這麼缺乏的情況下,當地為什麼仍然堅持辦學、讓孩子能受教育?
泰緬邊境的人們逐漸回答了我的疑問,一個想要探究教育本質的初衷。前些日子訪問 文人小學 的校長,他因政治迫害而逃離緬甸,曾待過美國又輾轉來到了泰國,於此落腳 16 年,四處在農場或工地打工謀生。教育程度只有高中的他,曾經歷被人瞧不起的日子,希望下一代能受好的教育,他找到 2 位老師、20 幾位孩子,就在自己的家中開辦了學校。
教育好像回到很單純的狀態:「有人需要學習,我可以教,那就來做吧!」然後懷抱著夢想,未來可以生存得更好。
重新回到「學習」的思考
「學習」是人與生俱來的慾望,對於新鮮的事物、特定的喜好、生存的技能,都會有學習的渴望。但是我們在教育框架中,許許多多科目、規範填塞進我們生活中,加上課後補習班,從早到晚彷彿一點沒有喘息的空間,深怕一不小心就落後了,被教育體制放棄及遺忘。
前年決定暫時放下教職,回到學校讀書,這一年多來,我常常反省自己,並非刻意,而是總有一些事情激發,讓我反省在當老師那幾年當中,自己的心態和對工作的付出程度。
決定報考研究所前,就跟同事聊到想多了解國外的教育,想要知道可以有什麼建設,而非只是批判。各國不同的歷史、文化、社會發展脈絡下,對於教育有著不同的責任期待,因而形塑出屬於自己一套體系,而這套體系又並非獨立,而是與社會、政治、經濟面息息相關。因此,在探討教育問題的同時,並非只著眼於體系本身,也應釐清當中的利害關係,及可能造成的影響。
如今深深體會每個國家都有自己教育的問題,一味仿效、套用只有注定失敗的結局,如何在吸取別人經驗的同時,也考量自身的處境有因地制宜的做法,是一個極大的挑戰。
從艱難中開出的花朵
在 瀑布小學 遇見的年輕女老師塔馨,在學校教地理。初見時她顯得害羞,再次拜訪才發現她能用英文侃侃而談。
2007 年,緬甸番紅花革命正在上演,緬甸東部撣邦軍隊一部分已被緬甸政府軍收編,她的父母身為不願臣服的一員,因勢力單薄無法抵抗,被迫輾轉逃亡來到泰國。當時她 11 歲,媽媽說:「我們要去很遠的地方旅行。」
抵達泰國後,一家人住進美豐碩省的難民營裡。她在營裡完成高中學業,進修教育學程時,碰巧遇到瀑布小學校長來介紹學校,於是她畢業後就進入瀑布小學任教。塔馨成長的故鄉已成為著名觀光景點,而她,還在這裡。
21 歲,已是亭亭玉立的年紀,身上穿著緬甸傳統服飾,是朋友送的禮物。塔馨開始在學校教緬甸孩子們地理,是否也重新認識自己出身的這塊土地?而身上穿的傳統服飾,是不是找回自己出身的開始?她帶著略微羞澀的笑容,和閃亮的眼神說:「我喜歡小孩,也喜歡教學。」
還有在美索鎮旅館櫃檯人員來自緬甸的帕德,在這裡工作了 17 年。小學畢業後因為要幫父母工作,就終止了學業,但學習力驚人的他,工作後繼續進修,也自學畫畫、建築、英文,如今在網站上可以看到他的畫作、可以用英文跟外國人對答如流;他們家要蓋新房子,是由他自己設計的,未來也考慮投入資訊方面的工作。
這些強韌的生命力及蓬勃的學習力,都令我震撼,也汗顏。
走進泰緬邊境,才發現,生命中其實不缺故事,而是你是否給一個機會,讓自己停留在別人的故事中,或是和別人一起共同創造彼此的故事。
(原文刊登於 獨立評論@天下)